小兵姓宋,是我幼時的一個玩伴。初中畢業(yè)后,再也沒有見過他。后來上了高中、大學(xué),關(guān)于他的記憶也是零零散散,稀拉得很!初夏的一次田畔偶遇,讓我對這個爽灑的漢子充滿了好奇,他的身上永遠(yuǎn)有一股特殊的韻味。
石關(guān)溝,位于漢中勉縣東南一偶,說是一偶顯得還是有些大,姑且就當(dāng)成一條溝吧!四面環(huán)山合抱,山林蒼翠如黛,南北相闊不過560步,東向西橫亙著一條河流,將原本狹促的山村一分為二。北邊山地居多,居民稀少,大多依山斜落在半山坳里;南邊布局開闊,土原錯落集中,所以居住也就密集些。
宋小兵祖孫三代世代居北,之所以有“居北”之策,源自于小兵的爺爺。小兵的爺爺曾是全村唯一的廟祝,精通風(fēng)水?dāng)[位,對于擬定祖居,他有相當(dāng)大的發(fā)言權(quán)。每至?xí)r令祭祀,全村也只有他主持操辦,經(jīng)常站在神像面前,手里拿著信幡,嘴里念著咒語,神秘而虔誠的和“神”進(jìn)行溝通。我因為體弱多病,所以是這位爺爺?shù)某??,自然和小兵的接觸也就多了。
爺爺對小兵格外溺愛,當(dāng)爺爺對著神位默語時,小兵經(jīng)常爬上祗臺嬉戲,嚇得爺爺趕緊把他摟在懷里,還對著神龕說一通。我常問母親爺爺都對神說了些什么。母親說:“這是賠罪哩,小孩子不能亂動。”小兵體格壯碩,性格闊達(dá),尋枝丫做彈弓,蹲田畔刨豆草,下河里捉河蟹,成了我和小兵的童年日常,在歲月的靜潤中,交融著那些童蒙之宜。
2016年夏,我和母親正在水田搶收稻谷,突然傳來一陣吆喝。
“黑子……”
我抬起頭,夕陽的余暉刺的真不開眼,但耳邊這熟悉的聲音和親切的外號,我確定是小兵。我翻過田埂,看到了闊別已久的小兵,眉跡暗淡發(fā)灰,腰背微微蜷曲,黝黑的胳膊熠熠發(fā)亮,額面的發(fā)叢里不時夾雜著幾根銀絲。他的手有些顫抖,給我遞過一支煙。他將火機(jī)輕輕撥動幫我點起了煙,世故的浸淫讓我們彼此客氣,我用綴著泥土的手,急忙做一個罩住的姿勢,護(hù)在了他雙手外面。之后我們兩就坐在堰壩上聊了起來。
一番下來,才知道小兵已經(jīng)搬離了石關(guān)溝,而對于搬離的原因卻讓人憤恚不已。
小兵的爺爺有三子,小兵的爸爸是老二,三家人一字排開,小兵家居中鑲立。自從爺爺辭世,三家人便在老屋地基問題上爭執(zhí)互嚙。三叔在右,把控著出村的大路,大伯在左,出村的路早已榛莽相間,兩家人全指望著三叔的門前小道。三叔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潑皮,索性就將路口封死,只留自家的出口,兩家人沒少為這干仗。到了農(nóng)忙時令,拉貨運糧成了小兵家的心頭病,父親相繼慪氣,漸漸地,身體也被拖垮了,疾患纏身。
在和父親商量之后,小兵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,就是從這搬出去,在縣城買房。當(dāng)時,此消息一出,足以登上全村頭條。
“宋家二小子燒滴擱不哈了,泥腿把子一個,還想在縣城買房,這娃瘋了!”
“這娃要挪祖窩里,怕是鬼上身哩!”
“別說了,胡倒騰這勁,以后那個姑娘能看上!”
也有老輩人為小兵鳴不平的,礙于三叔的“橫”,也只能說說小兵爺爺算命是如何的“神”,這三娃要受報應(yīng)咧。日子就這樣躡足而過,這片貧瘠的溝道就像那條地震后再沒浸過水的河,指望老天霹個窟窿是不可能的。
咬著牙的小兵霍霍獨決,終于成為村里第一個在縣城買房的人,雖然這讓原本孱弱的小家背負(fù)17萬的負(fù)債,但在小兵的心里,甘之如飴。
在言語間,我發(fā)現(xiàn)小兵已經(jīng)不再是小時候活躍的那個少年,對生活的無奈和不順,始終奮發(fā)篤行,作為同處三十而立的年輕人,我突然對他有一種莫名的敬意。
聽母親說,小兵再一次招工中進(jìn)了鋼企,我由衷的為小兵高興。他終于不用在短時間里,為生計和高額房貸踽踽奔走,這個憨純的莊稼人一定會煥發(fā)新的光彩。(計量檢驗中心 戚龍)